“妮被老师叫到办公室了。”
“听说,她去了趟北京,偷回来了一双长丝袜。”
“啊,我见过,那天她就拿在手上,特别好看,特别洋气。我以为是她爹给她买的,唉。”
“妮,这雨说来就来,你赶紧收了晾在院里的衣服,东边那根绳子上的,别迟了,让你阿姨生气。”妮搁下爹从废品收购站急哄哄打来的电话,不赶怠慢,赶紧冲出屋子。仰头一瞅,天怎么一下子就黑了这么多?乌云遮住了烈日,刚才还是红彤彤的一片天哩,咋说变就变呢?
这个院子里住了好多户人家,说着天南海北的家乡话。妮一句也听不懂,连她的话,妮也听不懂。妮头一天来,爹就让妮叫她“妈妈”,可她似乎很不乐意,也不耐烦,没理睬妮,只是不阴不阳地说了句“叫阿姨吧,我可不当你的老妈”。妮不敢抬头看她,觉得生份,有距离。妮只低头看见她的一双脚,看见她踩着红色的高跟鞋,穿着肉色的长丝袜。她在不大的屋子里扭来扭去,一会儿朝前,一会儿朝后,一会儿朝左,一会儿朝右。妮听见她一个劲儿地说,这丝袜就是好,丝滑还有弹性,显得有范儿。妮没觉得她的脚美,只是觉得那双丝袜好看。好像在哪儿见过,一时还想不起来。
她的高跟鞋踩在水泥地板上,发出咣咣咣的声音,有点刺耳,有点急躁,甚至还有点怒气。她讨厌妮,不欢迎妮。妮知道,妮也不愿来。若不是这几年没见到爹,妮心里想爹,妮才不来呢。
院子里横七竖八地扯了许多条绳子,绳子上晾着衣服晒着被子。花花绿绿,有点像城市的夜里闪烁着的霓虹灯,让人看着眼花缭乱。妮直奔东边,这儿有一根蓝色的电话线绳,上面也晾了许多衣服,有裙子,有褂子,妮不敢收错。妮从小就记着妈妈的话,不是自己的东西,再好也不能要。
妮想妈妈,妈妈走了五年了,就埋在村东头的地里。妈妈勤劳美丽,善良朴实,爱妮。
妮把衣服收回了屋里,摊在床上,一大堆哩。都是她的,没有爹的,没有妮的,没有妈的。妮抓起这些衣服,想用手去撕,去扯,想一骨脑儿地把它们全扔在地上,用脚去踩,去跺,去踢飞。想用力抛出去好远好远,让她再臭美。妮想哭,想叫,想喊,妮心底有莫名的委屈。
“妈妈经常说,做人要善良,好人终有好报。”妮一想起妈妈,怨气就没了。妮把这些衣服一件件铺平,一件件叠好。这堆衣服中间夹了一双肉色的长丝袜,很漂亮,还带着标签,写着“爱妮”。准是她的,她那么爱臭美,还假干净,新衣服新袜子都要晾晒。准是爹给她买的,爹就是怕她,惯她,由着她。这些年,爹辛苦挣钱,她却只知道打扮自己。
妮抓起长丝袜,恨恨地扔向一边,眼睛却直勾勾地看着,袜子上面的那个红标签特别显眼,“爱妮”两个字那么大,那么暖。妮慢慢地扯了过来,用手轻轻地去摸长丝袜,它丝滑、柔软、细腻、透气,用眼细细地去看长丝袜,它透明、圆润、知性,美丽,用脸慢慢地去贴长丝袜,它亲切、舒适、真实、温暖。“妈妈,它像极了你,哦,它就是你,妈妈,它经常穿在你的脚上,我想起来了,它是那么美丽,我曾经无数次地抚摸它,对,就是这个感觉…妈妈,我爱你。妈妈,有你真好。”妮把长丝袜紧紧地搂进了怀里。
“妮,你爹打电话来,问你是不是拿了你阿姨的长丝袜?”
“老师,不是她的,这是我妈妈的。”
“你妈妈已经过世了,妮,好孩子,不是咱的东西咱不要。”
“老师,真的是我妈妈的,上面写着呢,你瞧,‘爱妮’。”
“傻孩子,这只是个牌子,你怎么能证明它是你妈妈的呢?”
“老师,我妈妈说,她永远爱我,爱我的地方,就会写着‘爱妮’。”
老师一把把妮搂进了怀里。
老师打电话告诉妮的爹,妮没偷长丝袜,她只是想妈妈了,拿回了属于自己的那份念想。
文/闫永芳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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